在众多明星科技公司登陆港股之际,一家无研发、无生产的销售型公司,也正试图叩开港交所的大门。
近日,中国证券报记者调查发现,正在冲刺港股IPO的山东快驴科技发展股份有限公司,从产品品牌到采销渠道,从股权安排到核心管理团队,都有鲜明的“超威”烙印,其经营独立性面临考问。
招股书显示,快驴科技是一家国内领先的短距离绿色出行科技综合服务商,主要业务包括提供铅酸电池及锂离子电池等电池产品,销售充电器、轮胎等短距离轻型电动车的各种零件和配件,以及向当地合作门店提供技术及人员培训和咨询服务。
业务上高度依附,宛如超威“影子”,股权上又完全切割。快驴科技由超威集团“掌舵人”周明明创立,但其在2018年以0元转让快驴科技5%股权,又在2019年以297万元转让快驴科技近70%股权后,完全淡出快驴科技。
根据快驴科技选择的上市标准,要求公司估值不低于20亿港元。若从前述股权变动时点算起,一旦快驴科技IPO成功,一众与周明明及超威集团关系甚密的受让方获利或高达400多倍。
人事关系看似切割,但双方高管实际上过从甚密。一方面,快驴科技总经理武英杰在2019年11月之后辞任超威集团全部职务,但2021年10月,其又以“超威集团长跑事业部总经理”的身份公开亮相。另一方面,近两年,超威集团高管频频现身快驴科技发展的重要时刻。
7月2日,记者就相关问题以邮件方式采访快驴科技,公司相关负责人以上市静默期为由不予置评。
超威集团是国内动力电池头部企业,年销售额超1000亿元。2014年,超威集团创始人、董事长周明明携旗下高管武英杰共同创立快驴科技,两人持股比例分别为99%和1%。
尽管周明明在2019年转让手中快驴科技全部股权,但快驴科技的“超威”烙印未曾褪色。
快驴科技主要收入源自销售铅酸电池产品和锂离子电池产品,前者贡献的收入占比超99%。其中,2022年—2024年,“金超威”品牌铅酸电池产品分别贡献销售额12.46亿元、10.39亿元和11.51亿元,占公司总收入的比例分别达95.1%、84.9%和70.6%。
“金超威”是超威集团旗下诸多品牌之一,快驴科技于2019年成为该品牌全国独家总代理(期限至2034年底)。除铅酸电池外,快驴科技还于2024年12月成为“金超威”品牌钠离子电池产品的全国独家总代理。双方业务关系由此进一步捆绑。
快驴科技自有品牌亦有着浓厚的“超威”色彩。招股书显示,快驴科技2017年推出自有品牌“臻金”。但记者在“国家知识产权局商标局 中国商标网”查询发现,超威电源集团有限公司持股80%的浙江金超威能源有限公司于2017年10月最先注册“臻金”商标,后者于2018年3月将“臻金”商标转让给浙江快驴科技有限公司(即快驴科技)。还可佐证的是,快驴科技推介“臻金新能源”产品时,称其“系出名门,金超威出品”。
超威方面似乎对“臻金”品牌念念不忘。2019年3月,超威集团官方发布的资讯写道:“如今,金超威公司已发展成拥有‘金超威’‘臻金’等两个系列多个产品种类的高端公司,并成为行业新商业模式的引领者。”时至今日,打开超威电池网站“金超威电池”介绍页面,“金超威”与“臻金”两个品牌产品仍并列展示。
“长跑者”为超威集团旗下又一产品品牌。2024年4月,快驴科技花费100万元从超威集团购买了该品牌商标,变成快驴科技自有品牌,并开始销售该品牌的电池产品。
快驴科技还有一自有品牌——“闪行”,于2019年推出。虽然该商标最早由浙江快驴注册,但考虑到报告期内(2022年—2024年)快驴科技研发开支合计仅为157.5万元的情形,难免让外界对公司有无自研品牌电池的技术能力存疑。
招股书显示,2022年至2024年,快驴科技自有品牌铅酸电池的销售额分别为0.56亿元、1.77亿元和4.65亿元,自有品牌钠离子电池的销售额分别为414.8万元、562.3万元和1185万元。关于自有品牌各自的销售表现,公司招股书未做进一步披露。
事实上,除从超威集团采购代理的“金超威”电池外,快驴科技自有品牌铅酸电池产品主要通过OEM(品牌方将产品生产环节外包给专业制造商的一种生产模式)方式由超威集团生产。招股书显示,2022年至2024年,快驴科技采购超威集团的产品金额分别为12.45亿元、10.03亿元和15.08亿元,占其采购总额的比例分别高达98.5%、87%和99.2%。这与“金超威”品牌收入占比相当。
一位不愿具名的投行人士判断,虽然港交所的容忍度相对较高,但快驴科技的独立性或成为审查重点。他表示:“单一客户销售额或单一供应商采购额占比超过50%,都可能有问题。”
自研能力有限,又无生产基地,快驴科技更像一家销售型公司。截至2024年底,公司共有员工239名。其中,有137名销售及营销人员,占员工总数的比例为57.3%。虽有相对高毛利的自有品牌加持,但公司盈利表现不尽如人意,更加凸显销售平台属性。
招股书显示,2022年至2024年,快驴科技分别实现营业收入13.11亿元、12.23亿元和16.31亿元,但归母净利润分别只有646.5万元、238.7万元和825.7万元kaiyun手机网 开云登录网址;总体毛利率分别为3.5%、3.4%和4.1%,净利润率分别为0.5%、0.2%和0.5%。
快驴科技主要通过服务商销售产品,再由服务商销售至当地门店。截至2024年底,公司服务网络覆盖国内31个省区市,包括超过950家服务商及2万家当地合作门店。
近日,记者随机调查山东泰安、北京、贵州贵阳、浙江杭州、河南、安徽、江苏等多地的50多家电池门店发现,快驴科技在渠道端、服务网络、品牌识别度等方面暴露出一些问题。
首先,或部分存在快驴科技与超威集团共用销售渠道的情形。比如,在上述被调查门店中,自2016年9月开始,泰安市双恒汽车配件有限公司成为超威汽车电池的总代理,2023年开始成为泰安和莱芜地区的金超威总代理;成为快驴科技服务商前,江苏溧阳的马政华已有多年销售超威产品履历;北京某区超威电池总代理、贵阳一款超威电池品牌总代理均销售金超威产品;郑州一家超威电池专营店和一家超威电池直营店,以及泰安、郑州两地的多个门店,均同时售卖超威系列产品和金超威产品。此外,一些金超威快驴电动车4S养护中心亦销售超威电池。
“金超威”是超威集团在快驴科技设立前投放市场的一款高端产品,前期推广自然依托超威的销售网络。招股书显示,在2019年11月卸任超威集团全部职务前,快驴科技的控股股东之一、董事会主席及总经理武英杰,自2014年起先后成为浙江超威动力能源有限公司“金超威”业务部总经理、浙江金超威能源有限公司总经理。
其次,“2万家当地合作门店”有言过其实之嫌。记者在北京以消费者身份尝试更换“金超威”电池,颇费周折。
根据招股书,快驴科技针对普通轻型电动车用户(第一类用户)推出服务平台“快驴养车”——主要服务包括服务商和当地合作门店共同完成电池销售及维修服务、配件直接销售及社区充电等。
记者打开“快驴养车”小程序填写收货地址后(介于南二环与南三环之间),首页显示附近无门店。记者致电“快驴养车”客服,对方表示目前“快驴养车”仅山东有,北京还没开。
接着,记者试图通过快驴科技官方网站查询线下合作门店,但网站仍处于“升级维护中”。
尔后,记者致电金超威快驴热线电话()询问北京线下门店情况,客服称“待联系区域经理后给答复”。当日,快驴科技工作人员告知记者,可联系一位北京区域经理。次日,记者致电该区域经理,其在询问记者地址后给了一位代理商电话,让自行联系。而该代理商的门店距记者直线公里左右。
同时,前述“快驴养车”客服表示,部分超威门店同时售卖“金超威”电池。记者随即咨询多家冠以“超威电池”招牌的北京门店,不少门店告诉记者:“之前会卖‘金超威’电池,现在不卖了。”不只北京,河南许昌一家挂着“快驴电动车4S养护中心”招牌的门店表示:“以前有卖‘金超威’电池,现在转卖其他品牌电池了,主要是‘金超威’价格太高。”
合肥徽州大道上一家超威电池门店透露:“合肥这边,有的区做‘金超威’,有的区做超威。超威电池产品系列很多,不同区卖不同系列。我们主要做超威普通款、超威1号、超威A+及超威黑金。”
招股书显示,2024年10月起,快驴科技合作门店须向快驴科技支付每年120元的技术品牌服务费。但“2万家当地合作门店”是否对应支付服务费的门店数量,招股书中未有说明。
第三,“‘金超威’要高端一点”,但可替代产品多,且品牌辨认度容易被超威冲淡。“‘金超威’电池价格偏贵,没必要,正常够用就行。台铃定制款的电池,跟‘金超威’(产品性能)一样。黑金、‘金超威’这些,就名字显得厉害一点;还有石墨烯、纳米,我是做电池的,都没真正搞懂。”杭州一家超威电池官方授权店店主说。
“‘金超威’是杂牌店才卖”“超威黑金,跟‘金超威’差不多”“跟超威没什么大差别”......调查中,此类声音不少。
记者调查发现,除了品牌、采销和渠道,快驴科技与超威集团还在多个方面存在“深度合作”关系。
2019年9月,浙江特盈商务信息咨询公司(周明明控制)将所持快驴科技69.5%股权转让给浙江明远动力能源有限公司,价格为297万元(根据转让时实缴注册资本金额厘定,其中考虑了当时快驴科技的净负债情况)。彼时,明远动力由沈亚国、江帆分别持股50%。
2021年11月,“由于内部重组原因”,明远动力又将前述69.5%股权,以0元价格转让给长兴明远新能源合伙企业(有限合伙)。截至目前,武英杰为长兴明远的唯一执行及普通合伙人,直接持有21.60%的合伙权益;剩余78.4%的合伙权益由沈亚国、江帆、长兴龙威新能源合伙企业(有限合伙)、杭州前帆科技有限公司(钟学记、汪晓博分别持股99%和1%)分別持有32%、26.2%、13%及7.2%。
招股书介绍,沈亚国、江帆、钟学记、汪晓博四人于2014年基于在电池行业共同人脉结识武英杰;鉴于四人的投资经验,以及电池及其他相关行业的业务关系,武英杰邀请他们投资快驴科技。然而,记者调查发现,四人与周明明及超威集团的关系匪浅。
沈亚国与周明明认识时间远早于武英杰。天眼查显示,2007年,周明明将全资控股的长兴超威塑料制品有限公司全部股权转让给沈亚国;2018年11月至2019年6月,沈亚国任河南超力新能源有限公司(超威电源集团有限公司持股65%)相关职务;2019年11月至2020年7月,沈亚国在超威电源集团全资子公司江苏鸿盈能源有限公司担任相关职务。
江帆与周明明也有交集。2018年,浙江金麦特集团有限公司在湖州长兴设立,主要提供智能制造解决方案及数字化智能设备,其与超威集团存在业务合作关系。江帆为金麦特控股股东,持股比例为63.5%;周明明则以3.5%的股权成为金麦特第二大单一股东。
前帆科技与超威关系甚密。天眼查显示,超威电源集团持有山东合泰新能源有限公司7.2%的股权,后者为前帆科技控股;2020年7月注销前,超威电源集团、前帆科技分别持有春华新能源(山东)有限公司52%和33%的股权;浙江嘉璟安行物联网科技有限公司由钟学记控制,浙江超威控股有限公司持有该企业27%的股权。
疑问随之而来。招股书显示,自快驴科技成立以来,周明明不参与公司的管理及运营;但在2019年转让快驴科技全部股权时,理由是“决定将其精力投放在超威集团的发展与增长”。不难看出,似乎周明明在快驴科技身上也耗费颇多心血。因此,周明明甘愿以297万元出让快驴科技近70%股权,选择观望快驴科技以估值不低于20亿港元冲击上市,这多少让人费解。结合前述关系,不排除这笔股权转让藏有特殊安排。
周明明还在2018年将快驴科技5%股权,以0元转让给李杨加和温周萍;截至目前,两人持股合计4.5%。招股书介绍,两人于2010年通过医药行业的共同人脉与武英杰结识。
快驴科技管理团队均有超威集团任职履历。武英杰自不必说。2014年至2021年,公司执行董事、副总经理李党裔先后担任超威动力“金超威”业务部副总经理、金超威副总经理。2012年至2015年,公司执行董事、市场推广副总经理刘龙海担任超威动力区域总监。2013年至2020年,公司执行董事、副总经理冀国平先后担任超威动力的“金超威”业务部总经理助理、金超威副总经理。2007年至2016年,公司财务经理包丽丽先后在超威动力担任会计师、首席会计师及财务经理多个职务。明晓林、卢鑫芳、柳永正三位公司监事以及联席公司秘书彭丽敏亦然。
更加不同寻常的是,记者调查发现,部分快驴科技高管与超威集团的人事关系终止后,又“复活”了。比如,招股书显示,2019年11月之后,武英杰不再担任超威集团任何职务。然而,超威集团公众号2021年10月发布的一篇资讯中明确提到,武英杰是超威集团长跑事业部总经理,并身着印有“超威”字样的衣服,在第39届中国江苏国际新能源电动车及零部件交易会上推荐超威集团新产品。
超威集团微信公众号2023年3月发布的一篇资讯写道:“电池行业首家‘学雷锋志愿服务示范点’成立仪式隆重举行,超威集团党委副书记周建民、金超威公司副总经理李党裔为示范点揭牌。”招股书显示,2021年5月开始,李党裔开始在快驴科技履职。
扑朔迷离的人事关系背后,近年来,每逢快驴科技发展的重要时刻,超威集团高管频频现身。2023年5月底,超威集团董事长助理、董办主任范首翔和超威集团董事长助理成仁贵,出席泰山产业投资集团与快驴科技合作签约仪式;2024年1月,范首翔等数位超威集团代表,出席快驴科技总部落户泰安启动仪式;2024年6月,范首翔、成仁贵等多位超威集团代表,出席快驴科技总部办公大楼启用仪式暨成立十周年庆典活动等。